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賣乖
時嘉穗抽出手機，看了綠泡消息。
明天是時嘉穗的晚班，周策給她發的工作交接四樓商戶進場問題，說好的進場時間從今晚推遲到了明晚。
雖然不清楚其中緣由，她還是答應了下來。
時嘉穗手機還沒鎖屏，就瞥見時忱喝的眼神迷離走過來，人一屁股癱在沙發裏，跟讓人榨幹了似的，打不起精神。
“你人怎麽樣，還好嗎？”時嘉穗關了手機，看向不耐酒力的時忱。
“燒。”時忱聞言皺著臉，不舒服地說：“胃燒得我想吐。”
時忱話音剛落，側面的宋青一口喝了手裏的酒，人也走過來了，看著癱倒的時忱戲謔道：“怎麽還是這麽不能喝啊？”
“你們太能喝了。”時忱坐起身，沒有否認自己不能喝的事實。
時忱從小到大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，和酒精也是幾個照面的臉熟，沒有太深刻的交流，但每次喝都不可避免的會醉成狗。
三人坐在一塊兒嬉笑調侃了一番，時忱夾在中間成為了話題的中心主角。基本都是他倆在聊，時嘉穗安靜聽著偶爾搭上兩句。
片刻後，時嘉穗端起桌上飲料抿了口，視線不受控地往陳遲方向看了眼。
在一行人中身高顯得格外出挑，他背對著屏幕，昏黃不定的光映照著優異的五官，將他襯的俊美極了。
陳遲單手揣在兜裏，聽著劉鈺他們說話，眉眼間透著罕見的散漫。
“聽說你打算創業？”劉鈺擠眉弄眼地。
陳遲眉梢輕挑：“聽誰說的？”
時嘉穗望著眼前的陳遲，總覺得是那麽的陌生，或許是酒精作祟，讓他脫下了平日的保護色，透出那副淡漠軀殼下的實切。
“還能是誰，大嘴巴啊。”
“那狗東西我喊他來，他說要陪女朋友，說什麽下次給我賠罪。”
他說的大嘴巴是陳遲室友吳朗，劉鈺和此人是在大一找陳遲認識的，幾人臭味相投，聯系不斷。
陳遲輕嗤了聲，沒有接著話往下聊，目光往旁一掃。
倏地，時嘉穗垂下了頭，避開差點觸碰上的視線，她慢吞吞地放下杯子，無事般刷著手機，消遣時間。
劉鈺沒覺察到他的目光所向，繼續方才的問題：“你什麽方向啊？說說唄，看我能不能行。”
“搞機械嗎？”高中同學王智偉也是好奇地問。
陳遲撤回目光，雲淡風輕地說：“芯片。”
“芯片？”王智偉驚訝。
“怎麽想著搞芯片啊？”劉鈺問。
“實業救國，實幹興邦，”陳遲牽唇笑了下：“工業出身，不搞基建哪兒有出路。”
芯片是新時代裏的新基建，更是信息產業中的核心和基礎，現代工業化無法與芯片脫離。
陳遲沒有說出來，他想要的，不僅僅是基礎創新而已，他的野心遠比計劃書中的要大上百倍千倍。技術上要攻克、要創新、要突破，要實現真正的國內芯片自由，不再在關鍵時刻看洋鬼子的臉色，不再被基礎技術卡脖子。
而他，目標是在十年內，掠奪全球的芯片市場占比。
王智偉比劉鈺靠譜一點，沒有說大話，只是問：“找到方向了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陳遲說的模棱兩可，沒有一口定死。
“你資金方面······”王智偉看了眼被人扯走的劉鈺，壓低了嗓子問：“芯片比機械燒錢，你找到路子了？”
陳遲反手掐了下後脖頸，語調平淡的像是沒把“燒錢”放在心上：“嗯，有路子。”
間距半個房間之遠，時嘉穗再看過去，他們唇瓣仍然還在動蕩不停的說著些什麽，搖骰子玩牌鬧得包間內要炸了，壓根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。
時忱胃裏反沖，卷著那股惡心味湧上來，猛地撐著沙發起身往外沖：“不行不行，我得去吐一下。”
“我去給他弄杯蜂蜜水。”時嘉穗皺眉跟著起身，捏著手機隨時忱後腳出去。
家庭KTV設在負一樓，廚房在一樓，時嘉穗沿著樓梯上去，沒有找到蜂蜜，她從冰箱裏翻出了個檸檬，切了幾片檸檬，又把剩下的半個擠幹水，泡了水拿下去。
她端著兩杯檸檬水下樓，時忱已經滿臉吐了的憔悴樣靠在KTV門口緩神，他接過檸檬水一口灌了下去，酸的齜牙咧嘴的。
時忱皺著臉，天靈蓋差點沒被掀開，他酸倒牙地說：“這檸檬沒熟吧。”
見狀，時嘉穗強忍住笑意，端著手裏的水，溫聲道：“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。”
沒有再門口逗留，時嘉穗單手推開門，人還沒走進去，就看見劉鈺手上已經拿著她禮物在脖子上比劃。
門開的瞬間，包間內所有人側目望了過來，劉鈺拿著麥笑得一臉傻氣。
橫拐沙發坐滿了人，點歌臺前擠著的人頭也都散了，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。
氣氛明顯的不對勁兒，時嘉穗視線越過劉鈺掃了進去，看見陳遲坐在沙發一角，大手隨意搭在膝蓋，眼神晦暗不明地望過來。
時嘉穗感到一陣莫名，又往宋青方向看了眼，語氣不確定地問：“這是······怎麽了？”
不等人作答，不僅僅是麥聲響起。
“時嘉穗。”劉鈺喊。
什麽情況？
又搞什麽新鮮幺蛾子？
時嘉穗扭頭，一腦門問號地看過去：“？？？”
“項鏈，”劉鈺晃了下手裏的項鏈，笑得一臉不值錢地樣子，“漂亮姐姐是要圈住我嗎？”
事發突然，完全沒給人準備的機會。
時嘉穗面對直白的言論，擊的神情錯愕：“······”
不等時嘉穗做出反應來，劉鈺再接再厲地往她大動脈上來了一刀：“時嘉穗，今天我生日。”
時嘉穗無知無覺：“啊。”
“所以，我今天向你告白，你不能拒絕。”
？？？
這是什麽狗屁邏輯？
房內眾人一片看好戲的姿態，時忱也是一臉懵的站停在時嘉穗身後，手裏端著個空杯。
靜謐的空間內單剩下劉鈺的聲音作響，陳遲也擡起頭，看著時嘉穗。
時嘉穗明顯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，不到一六五的身高穿著西裝穩在時忱跟前，像是偷穿大人衣服誤闖大人世界的小孩兒，睜著大大的眼睛，無辜又茫然。
“做我女朋友好不好，我雖然比你小，但是我一定——”
越說越不對勁兒。
時嘉穗往角落看去，他神色淡漠，懶散地靠在椅背上，杯中的酒已經空了卻沒有放回去，望過來的墨色深眸攏上了層薄薄的冷意。
她心頭一蕩，揚手做了個暫停的收拾，語氣有些緊張：“等等，你等等······”
“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。”時嘉穗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。
時嘉穗此刻也顧不著劉鈺的生日還是面子了，她只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，要真讓劉鈺纏上了，她以後見宋青和何盈盈都沒臉。
再一想想，對方和時忱同齡，時嘉穗覺得她快要瘋了。
“為什麽？”劉鈺追問：“是我不夠好嗎？”
並不算穩的情緒胡亂攪拌了片秒，時嘉穗臉上表情差點沒掛住，尷尬與狼狽將她架在火上烤。
時嘉穗張了張口，沒有說話。
氣氛僵持住了，誰也沒有要在這種緊要關頭開口的意思。
但是，角落裏捏著酒瓶的指骨卻緊了緊，投射而來的目光幽邃，挾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意味，明明氣質冷砌又疏離，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。
“抱歉，我去個洗手間。”男人動作懶散地放下手中杯，杯底與桌面的磕碰聲在安靜的環境下，顯得十分招眼又張揚。
劉鈺聞言神情有些不滿，眼神警告瞥了眼他。
陳遲沒放在心上，側身從劉鈺身前經過，語氣不鹹不淡地：“人有三急。”
無形中的施壓就這麽被陳遲打斷，凝固的氣氛化成了一陣風，輕飄飄吹走了。
“姐姐，”陳遲雙手揣在兜裏，止步杵在時嘉穗跟前，黑長交錯的眼睫輕垂下去，視線定格在披散著發的頭頂，他語氣淡淡地，“麻煩讓一讓。”
“哦，噢。”時嘉穗反應過來，一臉窘迫讓開身。
陳遲沒怎麽在意地點了下頭，擡腳越過了時嘉穗騰出來地空隙位置，身形一拐真的往衛生間方向去了。
片秒後，時嘉穗松開門把手，走到了房內茶幾前，把檸檬水隨意擱在桌上。房內已經重新恢覆鬧騰的氣息，只是音樂風格走向有些偏低迷。
時嘉穗當下情緒並不算明朗，再對上宋青飽含歉意地招手讓她坐過去的行為，她視而不見地坐在邊角。時忱在她面前停站數秒，一臉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的表情，然後就被她趕走了。
就在時嘉穗沒什麽心情地低頭開零食時，整個KTV房內的燈唰地熄滅了。一開始，沒有人當一回事兒，大家都以為是誰提前把蛋糕運作進來了。
直到幾分鐘過後，大家才感受到了不對勁兒。
黑暗中分不清是誰開了口，“嘿，有人嗎？”
“有鬼。”怪強怪調，一聽就知道是時忱。
時嘉穗全身神經緊繃，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珠輕眨不停，戒備的警惕拉到了最高值，她在黑暗中一動不敢動。
倏地，有溫熱覆蓋住了她的手背，時嘉穗渾身雞皮疙瘩頓時起立。
輕撫住她手背的人，幾乎是用的氣音，溫熱貼在她耳際，呼吸刺撓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動手去觸撓，他近乎無聲地說：“別怕，是我。”
是，陳遲。
時嘉穗咬緊牙關，在分辨出身旁人是誰後，害怕到細胞深處顫栗著手，總算是能夠稍微控制一些了。
只是，顫抖依舊沒停。
陳遲覺察到她的異樣，只是輕撫手背的手輕輕翻轉了下去，兩人動作成了親密的十指相扣。
“時嘉穗，”陳遲感受時嘉穗沒有緩解，嗓音又沈又緊地說，“抓緊我。”
熱感來源給了她不少撫慰，但骨子裏的驚懼，依舊是無法安慰住的。
時嘉穗丟了手中零食，掌心捂著口鼻，沒有讓人自己發出聲來。盡管，她已經嚇得快要堅持不住了，她無法忍受在黑暗中失明的感覺。
時忱也開始意識到了不對勁兒：“你們誰的惡作劇，趕緊把燈開了。”
“應該不是惡作劇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可能是······沒交物業水電費。”
時忱：“你是誰？”
“你青哥。”宋青幽幽道。
“······”
“······”
男聲說：“不是吧，你這麽大個少爺，家裏還停電。”
聞言，宋青手在桌上摸了摸，語氣郁悶地說：“是啊，我這麽大個少爺，還吃米飯，真是有夠體恤民情的。”
頃刻間，房內接二連三的笑聲此起彼伏。
眾人間的氣氛有所好轉，卻沒能沖掉時嘉穗的恐懼，那恐懼宛若黑暗中有無數只眼睛在盯著她，緊張害怕的讓她即將窒息。
她身處無邊深淵的底端，精神進入極端恐懼中，疼痛不堪。幹凈的頸間像繩端吊繞，雖觸摸不住繞脖的線，卻能覺察到另一端有無數雙手在牽扯著。
“我靠，你趕緊交電費。”
“時嘉穗，時嘉穗，”時忱喊了兩聲沒人應答，他緊著聲說：“我姐怕黑，你們誰離他近回我一聲。”
陳遲小聲安撫了時嘉穗一通，此時聽見時忱的話，抓著的手更緊了些：“在我這裏。”
她身體蜷縮，宛若上鍋蒸熟的龍蝦，傷口遍及。
“我去，”時忱說，“你這聲是哪兒呢？”
時忱知道陳遲靠譜，也算是安心了：“你幫我照顧著點我姐啊。”
陳遲低垂著頭，沈聲應道：“好。”
在眾人開始尋找手機混亂成一團時，房內四角不斷有細細碎碎的聲響起，隱約聽見瓶子在地滾落磕碰地板，大家聲音從各角亮出。
時嘉穗眼睫輕顫不停，十指相扣的手抓的更用力了些，緊緊貼住他的手背脈絡，指腹間還能清晰感觸到脈動不止的感覺。
他的掌心仿佛藏著心跳，掌心貼著掌心，像是要躍出血骨探身而出。
黑暗中，感官被無限放大，她能清楚聞見陳遲身上清淡的檸檬味兒，這股清香並沒有讓酒水氣息遮蓋住。
倏地，時嘉穗吸引力被轉移，因驚懼不定的心神，重重落在了掌心中撲通撲通的跳動。
恐懼的重心被轉移，人的思維便會重回正規。
空氣中溫度不斷升騰，刮在肌膚上，讓人控制不住的浮想聯翩。
“素昧相識的二人”在黑暗的隱秘中牽手，這像極了一場提心吊膽的刺激游戲，或許下一秒燈便會亮堂起，將他們的舉動送入大眾眼前。
刺激，愉悅，又忐忑。
就在時嘉穗臉頰耳際熱度擴張，牽帶著眼眶也跟著燒燙時，雲茜的話又一次鉆進了耳蝸中。
這種多重情緒夾雜中，使得即將沈淪的時嘉穗，再度清醒了過來。
難堪與委屈襲來，砸的她頭昏眼花，眼前金星不斷。
時嘉穗情緒忽然起來了，心頭喉嚨酸澀的像是讓人強行塞了兩個青檸檬，眼眶泛起了層層水霧氣，淚花不自覺地跳出眼眶，砸在了陳遲手背。
嗓子裏那股上不來下不去的氣，堵得她反胃不已，難受的想吐。
水珠砸在手背，仿佛要灼燒透他一層皮。
登時，陳遲喉頭一緊，薄唇抿成了直線，無措又緊張。
濕意來的突然，伴隨著幾近無聲的抽噎。
他空閑的右手無措地擡起又無處落定，而後只得是不靈活的往左側偏去，手掌探在黑暗中不小心撫上了時嘉穗的臉。
陳遲遲疑片秒，指腹探路般找到了熱感來源，落定在眼廓，動作輕而小心地擦拭著眼肌的點滴濕潤，仿佛是在觸碰某種稀釋珍寶。
“別怕，有我在。”陳遲嗓音微啞，透著不易覺察的慌亂。
他聲線飽含磁性，哪怕是在一片嘈雜混亂的房內，吐出的字眼也以螺旋式滾進時嘉穗耳蝸。
時嘉穗沒吱聲，與之十指相扣的手松開，試圖掙脫而出。
不料，陳遲抓緊了她，沒有讓她跑掉，右手也在拭幹淚水後，順在了她側腦長發上。
“手機是不是讓劉鈺收了？”找了半晌，終於有人想起。
“這缺心眼的擱哪兒呢？”
劉鈺想起，說：“沙發後面，那小桌子上。”
兩分鐘不到，有人摸到了小桌旁，點亮了其中一臺手機的屏幕，接著微弱的光線，找到了自己手機，舉著兩個燈。
幾乎是所有人都往燈光大開的方向匯聚，尤其是被吐槽要交水電費的宋青，跑的尤其之快。
光色大亮，時忱趕到時嘉穗跟前時，那雙纏抱著的十指已然分開，掌心是還未幹的濕黏汗漬，貼靠著的座位也騰出了些許間隙。
時忱遞了紙巾過來，面色緊張地問：“好點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時嘉穗低著腦袋擤了下鼻涕，鼻腔音濃烈。
不一會兒，房內燈色通亮，空調也再次嗡嗡兩下再次運作起來。
借餘光，陳遲瞥見她臉色蒼白無血色，眼眶濕潤泛紅，黑翹長睫黏成簇簇，跟狐貍眼似的。
“來電了，我跟你出去站會兒。”時忱拉著時嘉穗起來，姐弟兩人往外走。
劉鈺看見兩人要走，立馬出聲：“你們現在就走啊，蛋糕還沒吃呢。”
“你哪兒來那麽多話。”宋青註意到時嘉穗的異常，朝他丟了包東西，又順勢瞪了劉鈺一眼。
“我就是問問嘛，又沒說不讓走。”
門推開又合上，他們的聲音隨著門合被隔開了，姐弟倆沒有人回頭回話。
“要不要現在回去？”停在走廊上，時忱側頭問了聲。
時嘉穗搖了下頭，又指了指走廊另一端：“我去個洗手間。”
“要我等你嗎？”
“不用，你進去吧。”時嘉穗又吸了下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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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嘉穗抽出手機，看了綠泡消息。
明天是時嘉穗的晚班，周策給她發的工作交接四樓商戶進場問題，說好的進場時間從今晚推遲到了明晚。
雖然不清楚其中緣由，她還是答應了下來。
時嘉穗手機還沒鎖屏，就瞥見時忱喝的眼神迷離走過來，人一屁股癱在沙發裏，跟讓人榨幹了似的，打不起精神。
“你人怎麽樣，還好嗎？”時嘉穗關了手機，看向不耐酒力的時忱。
“燒。”時忱聞言皺著臉，不舒服地說：“胃燒得我想吐。”
時忱話音剛落，側面的宋青一口喝了手裏的酒，人也走過來了，看著癱倒的時忱戲謔道：“怎麽還是這麽不能喝啊？”
“你們太能喝了。”時忱坐起身，沒有否認自己不能喝的事實。
時忱從小到大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，和酒精也是幾個照面的臉熟，沒有太深刻的交流，但每次喝都不可避免的會醉成狗。
三人坐在一塊兒嬉笑調侃了一番，時忱夾在中間成為了話題的中心主角。基本都是他倆在聊，時嘉穗安靜聽著偶爾搭上兩句。
片刻後，時嘉穗端起桌上飲料抿了口，視線不受控地往陳遲方向看了眼。
在一行人中身高顯得格外出挑，他背對著屏幕，昏黃不定的光映照著優異的五官，將他襯的俊美極了。
陳遲單手揣在兜裏，聽著劉鈺他們說話，眉眼間透著罕見的散漫。
“聽說你打算創業？”劉鈺擠眉弄眼地。
陳遲眉梢輕挑：“聽誰說的？”
時嘉穗望著眼前的陳遲，總覺得是那麽的陌生，或許是酒精作祟，讓他脫下了平日的保護色，透出那副淡漠軀殼下的實切。
“還能是誰，大嘴巴啊。”
“那狗東西我喊他來，他說要陪女朋友，說什麽下次給我賠罪。”
他說的大嘴巴是陳遲室友吳朗，劉鈺和此人是在大一找陳遲認識的，幾人臭味相投，聯系不斷。
陳遲輕嗤了聲，沒有接著話往下聊，目光往旁一掃。
倏地，時嘉穗垂下了頭，避開差點觸碰上的視線，她慢吞吞地放下杯子，無事般刷著手機，消遣時間。
劉鈺沒覺察到他的目光所向，繼續方才的問題：“你什麽方向啊？說說唄，看我能不能行。”
“搞機械嗎？”高中同學王智偉也是好奇地問。
陳遲撤回目光，雲淡風輕地說：“芯片。”
“芯片？”王智偉驚訝。
“怎麽想著搞芯片啊？”劉鈺問。
“實業救國，實幹興邦，”陳遲牽唇笑了下：“工業出身，不搞基建哪兒有出路。”
芯片是新時代裏的新基建，更是信息產業中的核心和基礎，現代工業化無法與芯片脫離。
陳遲沒有說出來，他想要的，不僅僅是基礎創新而已，他的野心遠比計劃書中的要大上百倍千倍。技術上要攻克、要創新、要突破，要實現真正的國內芯片自由，不再在關鍵時刻看洋鬼子的臉色，不再被基礎技術卡脖子。
而他，目標是在十年內，掠奪全球的芯片市場占比。
王智偉比劉鈺靠譜一點，沒有說大話，只是問：“找到方向了？”
“差不多。”陳遲說的模棱兩可，沒有一口定死。
“你資金方面······”王智偉看了眼被人扯走的劉鈺，壓低了嗓子問：“芯片比機械燒錢，你找到路子了？”
陳遲反手掐了下後脖頸，語調平淡的像是沒把“燒錢”放在心上：“嗯，有路子。”
間距半個房間之遠，時嘉穗再看過去，他們唇瓣仍然還在動蕩不停的說著些什麽，搖骰子玩牌鬧得包間內要炸了，壓根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。
時忱胃裏反沖，卷著那股惡心味湧上來，猛地撐著沙發起身往外沖：“不行不行，我得去吐一下。”
“我去給他弄杯蜂蜜水。”時嘉穗皺眉跟著起身，捏著手機隨時忱後腳出去。
家庭KTV設在負一樓，廚房在一樓，時嘉穗沿著樓梯上去，沒有找到蜂蜜，她從冰箱裏翻出了個檸檬，切了幾片檸檬，又把剩下的半個擠幹水，泡了水拿下去。
她端著兩杯檸檬水下樓，時忱已經滿臉吐了的憔悴樣靠在KTV門口緩神，他接過檸檬水一口灌了下去，酸的齜牙咧嘴的。
時忱皺著臉，天靈蓋差點沒被掀開，他酸倒牙地說：“這檸檬沒熟吧。”
見狀，時嘉穗強忍住笑意，端著手裏的水，溫聲道：“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。”
沒有再門口逗留，時嘉穗單手推開門，人還沒走進去，就看見劉鈺手上已經拿著她禮物在脖子上比劃。
門開的瞬間，包間內所有人側目望了過來，劉鈺拿著麥笑得一臉傻氣。
橫拐沙發坐滿了人，點歌臺前擠著的人頭也都散了，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。
氣氛明顯的不對勁兒，時嘉穗視線越過劉鈺掃了進去，看見陳遲坐在沙發一角，大手隨意搭在膝蓋，眼神晦暗不明地望過來。
時嘉穗感到一陣莫名，又往宋青方向看了眼，語氣不確定地問：“這是······怎麽了？”
不等人作答，不僅僅是麥聲響起。
“時嘉穗。”劉鈺喊。
什麽情況？
又搞什麽新鮮幺蛾子？
時嘉穗扭頭，一腦門問號地看過去：“？？？”
“項鏈，”劉鈺晃了下手裏的項鏈，笑得一臉不值錢地樣子，“漂亮姐姐是要圈住我嗎？”
事發突然，完全沒給人準備的機會。
時嘉穗面對直白的言論，擊的神情錯愕：“······”
不等時嘉穗做出反應來，劉鈺再接再厲地往她大動脈上來了一刀：“時嘉穗，今天我生日。”
時嘉穗無知無覺：“啊。”
“所以，我今天向你告白，你不能拒絕。”
？？？
這是什麽狗屁邏輯？
房內眾人一片看好戲的姿態，時忱也是一臉懵的站停在時嘉穗身後，手裏端著個空杯。
靜謐的空間內單剩下劉鈺的聲音作響，陳遲也擡起頭，看著時嘉穗。
時嘉穗明顯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，不到一六五的身高穿著西裝穩在時忱跟前，像是偷穿大人衣服誤闖大人世界的小孩兒，睜著大大的眼睛，無辜又茫然。
“做我女朋友好不好，我雖然比你小，但是我一定——”
越說越不對勁兒。
時嘉穗往角落看去，他神色淡漠，懶散地靠在椅背上，杯中的酒已經空了卻沒有放回去，望過來的墨色深眸攏上了層薄薄的冷意。
她心頭一蕩，揚手做了個暫停的收拾，語氣有些緊張：“等等，你等等······”
“我不喜歡年紀比我小的。”時嘉穗不經思考地脫口而出。
時嘉穗此刻也顧不著劉鈺的生日還是面子了，她只知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，要真讓劉鈺纏上了，她以後見宋青和何盈盈都沒臉。
再一想想，對方和時忱同齡，時嘉穗覺得她快要瘋了。
“為什麽？”劉鈺追問：“是我不夠好嗎？”
並不算穩的情緒胡亂攪拌了片秒，時嘉穗臉上表情差點沒掛住，尷尬與狼狽將她架在火上烤。
時嘉穗張了張口，沒有說話。
氣氛僵持住了，誰也沒有要在這種緊要關頭開口的意思。
但是，角落裏捏著酒瓶的指骨卻緊了緊，投射而來的目光幽邃，挾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意味，明明氣質冷砌又疏離，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。
“抱歉，我去個洗手間。”男人動作懶散地放下手中杯，杯底與桌面的磕碰聲在安靜的環境下，顯得十分招眼又張揚。
劉鈺聞言神情有些不滿，眼神警告瞥了眼他。
陳遲沒放在心上，側身從劉鈺身前經過，語氣不鹹不淡地：“人有三急。”
無形中的施壓就這麽被陳遲打斷，凝固的氣氛化成了一陣風，輕飄飄吹走了。
“姐姐，”陳遲雙手揣在兜裏，止步杵在時嘉穗跟前，黑長交錯的眼睫輕垂下去，視線定格在披散著發的頭頂，他語氣淡淡地，“麻煩讓一讓。”
“哦，噢。”時嘉穗反應過來，一臉窘迫讓開身。
陳遲沒怎麽在意地點了下頭，擡腳越過了時嘉穗騰出來地空隙位置，身形一拐真的往衛生間方向去了。
片秒後，時嘉穗松開門把手，走到了房內茶幾前，把檸檬水隨意擱在桌上。房內已經重新恢覆鬧騰的氣息，只是音樂風格走向有些偏低迷。
時嘉穗當下情緒並不算明朗，再對上宋青飽含歉意地招手讓她坐過去的行為，她視而不見地坐在邊角。時忱在她面前停站數秒，一臉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的表情，然後就被她趕走了。
就在時嘉穗沒什麽心情地低頭開零食時，整個KTV房內的燈唰地熄滅了。一開始，沒有人當一回事兒，大家都以為是誰提前把蛋糕運作進來了。
直到幾分鐘過後，大家才感受到了不對勁兒。
黑暗中分不清是誰開了口，“嘿，有人嗎？”
“有鬼。”怪強怪調，一聽就知道是時忱。
時嘉穗全身神經緊繃，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珠輕眨不停，戒備的警惕拉到了最高值，她在黑暗中一動不敢動。
倏地，有溫熱覆蓋住了她的手背，時嘉穗渾身雞皮疙瘩頓時起立。
輕撫住她手背的人，幾乎是用的氣音，溫熱貼在她耳際，呼吸刺撓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動手去觸撓，他近乎無聲地說：“別怕，是我。”
是，陳遲。
時嘉穗咬緊牙關，在分辨出身旁人是誰後，害怕到細胞深處顫栗著手，總算是能夠稍微控制一些了。
只是，顫抖依舊沒停。
陳遲覺察到她的異樣，只是輕撫手背的手輕輕翻轉了下去，兩人動作成了親密的十指相扣。
“時嘉穗，”陳遲感受時嘉穗沒有緩解，嗓音又沈又緊地說，“抓緊我。”
熱感來源給了她不少撫慰，但骨子裏的驚懼，依舊是無法安慰住的。
時嘉穗丟了手中零食，掌心捂著口鼻，沒有讓人自己發出聲來。盡管，她已經嚇得快要堅持不住了，她無法忍受在黑暗中失明的感覺。
時忱也開始意識到了不對勁兒：“你們誰的惡作劇，趕緊把燈開了。”
“應該不是惡作劇。”
“什麽意思？”
“可能是······沒交物業水電費。”
時忱：“你是誰？”
“你青哥。”宋青幽幽道。
“······”
“······”
男聲說：“不是吧，你這麽大個少爺，家裏還停電。”
聞言，宋青手在桌上摸了摸，語氣郁悶地說：“是啊，我這麽大個少爺，還吃米飯，真是有夠體恤民情的。”
頃刻間，房內接二連三的笑聲此起彼伏。
眾人間的氣氛有所好轉，卻沒能沖掉時嘉穗的恐懼，那恐懼宛若黑暗中有無數只眼睛在盯著她，緊張害怕的讓她即將窒息。
她身處無邊深淵的底端，精神進入極端恐懼中，疼痛不堪。幹凈的頸間像繩端吊繞，雖觸摸不住繞脖的線，卻能覺察到另一端有無數雙手在牽扯著。
“我靠，你趕緊交電費。”
“時嘉穗，時嘉穗，”時忱喊了兩聲沒人應答，他緊著聲說：“我姐怕黑，你們誰離他近回我一聲。”
陳遲小聲安撫了時嘉穗一通，此時聽見時忱的話，抓著的手更緊了些：“在我這裏。”
她身體蜷縮，宛若上鍋蒸熟的龍蝦，傷口遍及。
“我去，”時忱說，“你這聲是哪兒呢？”
時忱知道陳遲靠譜，也算是安心了：“你幫我照顧著點我姐啊。”
陳遲低垂著頭，沈聲應道：“好。”
在眾人開始尋找手機混亂成一團時，房內四角不斷有細細碎碎的聲響起，隱約聽見瓶子在地滾落磕碰地板，大家聲音從各角亮出。
時嘉穗眼睫輕顫不停，十指相扣的手抓的更用力了些，緊緊貼住他的手背脈絡，指腹間還能清晰感觸到脈動不止的感覺。
他的掌心仿佛藏著心跳，掌心貼著掌心，像是要躍出血骨探身而出。
黑暗中，感官被無限放大，她能清楚聞見陳遲身上清淡的檸檬味兒，這股清香並沒有讓酒水氣息遮蓋住。
倏地，時嘉穗吸引力被轉移，因驚懼不定的心神，重重落在了掌心中撲通撲通的跳動。
恐懼的重心被轉移，人的思維便會重回正規。
空氣中溫度不斷升騰，刮在肌膚上，讓人控制不住的浮想聯翩。
“素昧相識的二人”在黑暗的隱秘中牽手，這像極了一場提心吊膽的刺激游戲，或許下一秒燈便會亮堂起，將他們的舉動送入大眾眼前。
刺激，愉悅，又忐忑。
就在時嘉穗臉頰耳際熱度擴張，牽帶著眼眶也跟著燒燙時，雲茜的話又一次鉆進了耳蝸中。
這種多重情緒夾雜中，使得即將沈淪的時嘉穗，再度清醒了過來。
難堪與委屈襲來，砸的她頭昏眼花，眼前金星不斷。
時嘉穗情緒忽然起來了，心頭喉嚨酸澀的像是讓人強行塞了兩個青檸檬，眼眶泛起了層層水霧氣，淚花不自覺地跳出眼眶，砸在了陳遲手背。
嗓子裏那股上不來下不去的氣，堵得她反胃不已，難受的想吐。
水珠砸在手背，仿佛要灼燒透他一層皮。
登時，陳遲喉頭一緊，薄唇抿成了直線，無措又緊張。
濕意來的突然，伴隨著幾近無聲的抽噎。
他空閑的右手無措地擡起又無處落定，而後只得是不靈活的往左側偏去，手掌探在黑暗中不小心撫上了時嘉穗的臉。
陳遲遲疑片秒，指腹探路般找到了熱感來源，落定在眼廓，動作輕而小心地擦拭著眼肌的點滴濕潤，仿佛是在觸碰某種稀釋珍寶。
“別怕，有我在。”陳遲嗓音微啞，透著不易覺察的慌亂。
他聲線飽含磁性，哪怕是在一片嘈雜混亂的房內，吐出的字眼也以螺旋式滾進時嘉穗耳蝸。
時嘉穗沒吱聲，與之十指相扣的手松開，試圖掙脫而出。
不料，陳遲抓緊了她，沒有讓她跑掉，右手也在拭幹淚水後，順在了她側腦長發上。
“手機是不是讓劉鈺收了？”找了半晌，終於有人想起。
“這缺心眼的擱哪兒呢？”
劉鈺想起，說：“沙發後面，那小桌子上。”
兩分鐘不到，有人摸到了小桌旁，點亮了其中一臺手機的屏幕，接著微弱的光線，找到了自己手機，舉著兩個燈。
幾乎是所有人都往燈光大開的方向匯聚，尤其是被吐槽要交水電費的宋青，跑的尤其之快。
光色大亮，時忱趕到時嘉穗跟前時，那雙纏抱著的十指已然分開，掌心是還未幹的濕黏汗漬，貼靠著的座位也騰出了些許間隙。
時忱遞了紙巾過來，面色緊張地問：“好點了嗎？”
“嗯。”時嘉穗低著腦袋擤了下鼻涕，鼻腔音濃烈。
不一會兒，房內燈色通亮，空調也再次嗡嗡兩下再次運作起來。
借餘光，陳遲瞥見她臉色蒼白無血色，眼眶濕潤泛紅，黑翹長睫黏成簇簇，跟狐貍眼似的。
“來電了，我跟你出去站會兒。”時忱拉著時嘉穗起來，姐弟兩人往外走。
劉鈺看見兩人要走，立馬出聲：“你們現在就走啊，蛋糕還沒吃呢。”
“你哪兒來那麽多話。”宋青註意到時嘉穗的異常，朝他丟了包東西，又順勢瞪了劉鈺一眼。
“我就是問問嘛，又沒說不讓走。”
門推開又合上，他們的聲音隨著門合被隔開了，姐弟倆沒有人回頭回話。
“要不要現在回去？”停在走廊上，時忱側頭問了聲。
時嘉穗搖了下頭，又指了指走廊另一端：“我去個洗手間。”
“要我等你嗎？”
“不用，你進去吧。”時嘉穗又吸了下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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